父母逝世的第三天,姐姐和我找到了私下里一直为家族处理事务的相当有名的律师。装修得相当考究的房间里,一个看上去就精明强干的男人皱着眉头看着桌子前面、只给我们一个背影的少女。
我认得那个背影。可是我不想说话。
张政看到我们进来立即站了起来。姐姐缓缓点了点头。
“请你回去吧。”律师对着那个听到我们进来也没有回头的少女说,“我劝你别卖房子。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。”
“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。”女生用哀求的声音说,“家里已经没有存款了,求求您,求求您……”
那嗓音只让人想到锈掉的自行车链条。而她的眼泪让锈迹更为沉重。
“对不起,我没有办法帮你。我劝你也别去找别的律师了。请你离开吧。”
张政瞥了姐姐一眼,从软皮靠椅上站起身绕到门前。送客之意昭然若揭。
我和姐姐站在一旁沉默不语。我只是看着她的背影。
她穿着一身阴郁的白,和我刚好相反。
少女似乎知道大势已去,站了起来。
“无论如何,不要卖房。”
张政沉声说。
我看着低着头迎面走来的女生的面孔。往日的娇艳完全褪了色,眼旁那一片印上去的红色却更加惊心动魄。她好像是一个女鬼飘了过来。除了眼眶的红肿之外,我再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一丝活力。
——连那紧紧抿住的嘴唇,都失掉了曾经的威风,只剩下石狮子般的固执勇气。
我喉头动了动,可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我说不出话来。于是我看着她从我身边经过,消失在门外。
张政目送着顾渺离去的背影,轻轻关上了门。他绕回桌子后面,揉了揉眉心。
姐姐坐到刚刚顾渺坐在的位置上,我则是坐到了靠着墙壁的一组沙发上。
“大小姐,少爷。”
张政取下金丝眼镜,表情严肃地从桌子上递给姐姐一叠A4纸。我大概瞥了一眼,第一页上是某个男人的彩色照片。
“我已经照您的吩咐,派一个年轻律师找他谈了。如您预料的,他态度十分嚣张,既不承认酒驾,也不想庭外和解。”
“很好。”姐姐看着照片上的那个不屑笑着的男人,“张律师,请问是让他家先破产再告他好一点,还是先告他再让他破产好一点?”
“刘家的公司在本市还算有一些家底。法庭判决的赔偿费很有可能不至于让他倾家荡产。”
“我听说他的父亲有心脏病?”
张政沉吟了一下。
“大小姐,我之所以和令尊一直合作,就是因为他们夫妇都是心地非常善良,行事也非常干净的好人。我对他们的逝世感到十分难过,也十分理解您现在的心情。但是无论如何,违法的事情是不能干的。”
“违法?我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。”姐姐这些天第一次笑了起来,“我只是想以公司的名义给他的父亲送一些心脏病药而已。毕竟祸不及家人。”
“您这是杀人诛心。”张政闭上了眼睛,叹息一声,“也好,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,我想暂时中止和贵公司的合作。您的行事方式和我的实在格格不入。”
我实在听不下去了,站了起来。从刚刚开始,心脏强烈的悸动让我心慌不已。我必须要追出去。
“怎么了,小恒?”
张政和姐姐一同望了过来。也只有在我和姐姐对视时,我才能看到她眼睛里剩下的一点温柔。
“刚才的那个人是我的同学。我有些事情想问她。”
“刚才的那个女生么?那就去吧,这里有姐姐呢。”
我向表情微妙的张政点了点头,对姐姐一笑,走出了房间。
一出门,我就不由自主地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。房间内的空气几乎要叫我窒息。
原因无他,自那个事故发生之后,姐姐完全就变了一个人。那个爱笑温柔的姐姐好像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,第二天从房间走出来的, 穿着一身黑色裙装的夏咏对我而言更像是一团黑雾。
特别是在昨天夜里,我听到姐姐的房间里传来“……到时候你找上门,借给他高利贷”的讲电话声。
我知道她必须要撑起父母不在的这个家,必须要变得强硬而强大。可是我更想要、更需要的是那个温柔的姐姐。
由姐姐的变化开始,这三天之中,好像连太阳的形状都有所不同。我像一介幽魂飘荡在人间,触碰不到任何有机物。好像只是一夜之间,只有我毫无变化。
我对此的恐惧之深,甚至超过父母的辞世。
……
我在律师事务所的门口找到了顾渺。这是相当容易的事情,她那低着头缓慢行走的样子像是背着千斤重物,随时可能摔倒在路边,就此没入地面,消影无踪。
其实姐姐根本忘记了,或者说没注意那天在医院里我们也遇到过顾渺。假如她还是以前那个她,她一定会注意到的。那个和我们一样,脸色苍白站在走廊里不知所措的人,简直就是镜子里我们的倒影。
我想在那个晚上失去了人生大部分重量,又不得不背上更重的重物的,不只是我和姐姐。
我没法叫出顾渺的名字,只好走到她身边,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令我吃惊的是,她丝毫不理会我,接着向前走去。
“顾渺!”
我迫不得已,还是叫出了她的名字。
她转头的动作像是木偶。
“你是……夏恒?不好意思,我刚才没看到你。”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。
“我在张律师的事务所看到你了。”我单刀直入,“几天前的晚上,我在医院里也看到过你。”
“这是什么——”
“我的父母也在那场车祸中丧生了。”
我这仿佛事不关己的描述,却让顾渺瞪大眼睛,泪如泉涌。
“你也?你也?”
我勉强点了点头。
……
我拉着哭得撕心裂肺的顾渺回到了事务所,找了一间空办公室坐下。我还没来得及问,她就把一切倾诉了个干干净净:与我父母不同,顾渺的父母在医院挣扎了三天才去世。也正是这三天时间内,她家本就不多的积蓄几乎挥霍一空,剩下的钱也被她用来找律师、打官司了。顾渺的亲戚们也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——除了一个三番两次暗示想要用“一个合理的价钱”买她家的房子的连名字都不清楚的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。我听了胸口一阵烦闷,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愤怒。
我注视着这个和我同龄的女生。我不敢想象这三天她是如何撑过来的,又是如何看着自己的父母咽气的。我还有姐姐,有一份家族遗产为我遮风挡雨,可她呢?
“我想要帮你。”
我诚恳地说。在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:既然姐姐选择了报复仇人,我就选择帮助同病相怜的人好了。这也算是给姐姐将要做的事情还报。
除开这一点外,我还有一种必须要帮助顾渺的感觉,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。但那股感觉如此强烈,已经把我的心占满了。
“谢、谢谢你。可是你也刚刚——想必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找张律师打官司的吧?这样的话你也需要很多钱。”
顾渺饱含泪水的眼睛里满是同病相怜的亲切和哀伤。
“不——张律师是专门帮助我家公司处理一些事务的人。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?我完全有能力帮助你。”
顾渺看上去完全被搞糊涂了,我不得不又解释一番。
“我不明白……刚才张律师跟我说肇事者在本地能量很大,不是我能招惹的对象。可是如果你家这么了不起的话,那我家不也能得到赔偿么?”
我总不好跟她说:这是我姐姐的计谋,目的是彻底整垮刘家。于是我只是含糊其词。
“是这样的,可是我家里也有一些困难……至少在几个月内,这个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。”
看着她不明所以却逐渐被希望点亮的面容,我连忙说:
“所以这几个月之内,我借你一套房子住好么?你家的房子可以暂时租出去。”
顾渺目光亮了一下,随即又黯淡下来。
“可是从昨天开始,总有一群小混混在楼下闹事……这样的房子恐怕租不出去。”
顾渺那难以启齿的样子算是直接把主谋告诉了我。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“那我借你一些钱好了。先借你五万,等赔偿金下来你再还给我就是了。”
就算是这样,顾渺还是过得不够安生。
“你知道要买你家房子的那个亲戚住在哪里么?有他的电话么?”
顾渺怯怯地摇了摇头。
“他只是说过几天还会再来。”
人渣。无非是想用这几天的功夫折磨顾渺罢了。
“那干脆我把房子和钱都先借给你——”
“这样不行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对不起,我说我不应该接受你的帮助。刚刚是我脑子不清楚,对不起。”顾渺紧紧抿着嘴,“我们只是同班同学,没道理让你无条件为我做那么多的。”
得,我知道,是她那不可思议的固执死灰复燃。在学校里就是这样。
“光是陪我说说话,就已经帮了大忙了,真的谢谢你。”
顾渺站了起来,留下了一个泪光盈盈的微笑。
“这算帮你什么忙?”
“——给了我一些勇气。其实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。但和你说过话之后,我就发现,啊,原来还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变,就是这种感觉。真的非常感谢。”
她向我鞠了个躬。我被她这番话震得说不出话来。
就是这么回事。原来我特意找到顾渺,愿意帮助她的原因不过是——
我也不愿意一个人罢了。
这是理所当然的吧?
“那么,你能为我工作么?我会给你开工资的。这样总可以了吧?”
我在她身后大声说。
“——什么工作?我也可以做的工作么?”
“当然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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